前一陣子應邀與國內一位瓷友聯袂給一位藏家鑒定瓷器，結果又令這位愛聽故事、以為撿了大漏、一口氣購進了以百件計的大藏家失望了，真有點於心不忍。但這批瓷器，明明白白就是景德鎮樊家井仿古村的出品，要不然掮客怎可以以人民幣二仟元一件出售乾隆官窰瓷器？ 後來在景德鎮參觀御窰廠遺址之後，亦專誠跑去逛樊家井仿古村，當地瓷友除介紹各種仿品生產過程外，並分享當地仿古瓷器生產成本。樊家井仿古村的出品，一般而言並不是高檔品，一對百花不露地搖鈴尊才160元人民幣，一對黄釉龍紋大瓶才300元人民幣，要加工做舊，額外另收幾十元而巳；所以加上批發零售中介等等才衍變成「二仟元一隻任揀」。奉勸那些朝思暮想希望撿漏的「國寶幫」，應該逛逛樊家井開開竅。

瓷器乃傳統手工藝製品，產品無法批量生產，品質亦無法統一標準。生產過程中要克服無數不預知的品質缺陷，始得一件完美的瓷器，稍有差池而引致的淘汰半成品或成品，都得歸入成本。而最終成品的呈色、釉質、紋飾、精美度、工藝難度等等許多因素，都會影響最終售價。我個人以往從事製造業，知道一般工廠之製作成本在零售價格中只佔25%左右，其他各個渠道的運作成本，如運輸、包裝、稅收、廣告、鋪租、佣金等等，都在毛利之前。 一件低檔瓷器和一件高檔瓷器，表面看都是泥料成型後施釉燒成，而生產流程差別亦不會太大，但其中泥料和繪畫在整個生產過程中影響至大。 先從泥料說起，國內有人民幣100餘元一噸的「渣頭泥」，也有3000餘元一噸的「特種泥」。「渣頭泥」是修整坯胎時刮削下來的泥料，只能賣給生產低檔瓷器的廠家，一些廉價注漿成型的瓷器都是用這種泥料。「中白泥」則400元左右一噸，是製作中低檔仿古瓷的主要泥料。「高白泥」則千元左右一噸，潮州多產，是製作中高檔仿古瓷的主要原料；「臺灣泥」3000左右一噸，是製作高檔日用瓷的泥料；「浙江泥」是製作嘉、道時期中檔仿古瓷的優質泥料；「腳踩泥」最高3-4千元一噸，是製作高檔仿古瓷泥料。我在台灣製瓷，也有用日本瓷泥，則要相等於人民幣4000多元一噸了。 釉料歷代都是以釉果為基，以釉灰為熔劑配製而成的。所謂「無灰不成釉」。燒製釉灰是景德鎮製瓷工藝中的傳統，其煉製方法為先用一層熟石灰隔一層狼萁草，如此反複地堆疊成約一米高的長方堆，再在長方堆下四周點燃狼萁草，煨燒約兩晝夜，最後存放數日，即成釉灰成品。釉灰在鄉下燒製，坯房老闆買回來後，還要加水淘洗，除去梗屑和粗渣，其細漿部分為「頭灰」，可配粗瓷釉。沉澱的粗渣部分為「灰渣」，經尿漚1-2個月後，稱「二灰」，也叫「水灰」，可配細瓷瓷釉。釉灰燒製後要進行配釉。先把釉果和釉灰分別加水溶化於兩個木桶中，再按比例地分別量出釉果漿和釉灰漿，一塊傾入另一木桶內，充分攪拌均勻，最後加水將木桶內的釉果漿和釉灰漿調至適當濃度。一般來說，上等釉料中釉果含量高，釉灰含量少，15:1 或12:1；中等釉料中釉果、釉灰比例8:1盆；下等釉料中釉果4:10。總之，灰多釉青，灰少釉白；青者入火易熟，白者入火難熟，這是景德鎮陶工在千餘年瓷器生產過程中總結出的規律和經驗。 釉料價格從一角一斤到幾十元一斤都有，品種繁多，成品瓷的釉色有一點點差異，釉料的價格可能差幾十倍。釉下彩青花料，從幾十元一斤的「土料」，到一萬元一斤的優質珠明料都有使用。進口的日本青花我在台灣有用過，價格相宜又容易處理。釉上彩料粉彩瓷使用的基本釉料，普通的只有十幾元一斤，進口的需要近萬元一斤，這些基本原料是保證瓷器製作的根本條件，只要在一個環節上沒有使用優質材料，成瓷必然無法達到設計要求。原料的價格差異，先决成瓷價格。 至於製作成型，以茶杯為例，最便宜的機壓成型，只需要幾角工費，注漿成型還會更便宜，而一隻手拉胚薄胎茶杯成型工費就要幾十元，而且能夠製作高端精品的工匠還很難尋覓。從製坯到燒成出窯需要經過晾坯、利坯、修坯、補水、蕩釉、彩繪、施釉、挑坯、裝窯、吹灰、燒煉、出窯等幾十道工序，其中只要有一次疏忽就會使成品變廢品，製作中高檔瓷器，這些工種也必須雇用有經驗的專業工匠。如果製作低檔產品，由於坯胎厚、工藝要求低，坯胎成型後只需簡單的補水就可以施釉、燒煉，成本就相對很低。瓷器做工越是精、巧、薄、細，要求就越高，出現品質問題的可能性也就越大，而殘次品亦相應多，這亦是成本的一部份。 彩繪在瓷器成本中亦佔有很大比例，而彩繪工費的差距很大，如雇用學徒繪製簡單紋樣，工資甚微，而普通工匠則幾元至十數元，而高級工匠需要上百多二百元，如果繪製複雜紋樣或大幅精繪畫面則需上千元了。就是一個小小的款識，其成本的差距就不可想像。一個大而化之的底款只需幾分錢，而手寫一個較為工整的款識，一個字就要四元，有「真嘅一樣」的底款，一個款識就要上百元了。雖然成品看來只有一點點差別，但其成本的差距卻可以是千百倍。 瓷器製作成本高的根本原因是殘次品率太高，尤其是變形和鐵點，是兩大不可預料的瑕疵。瓷器在高溫燒成時胎釉中的氧化鐵會聚集析出在釉面上，便成鐵點，屬於次品。特別對高仿品，要求高、工藝精，產量少，例如製作一百件瓷器，有二十件殘次品，生產成本便增加了25%，如果只是製作兩件，有一件是次品，成本便翻倍了。 圖：作者提供（頂圖為各式成化斗彩杯仿品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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